被污染的河水

         黑龍江雞西梨樹區，自來水非常渾濁，無法飲用長達10年之久。當地居民家中自來水管出來的水曾渾濁不堪，最嚴重的時候自來水像“泥湯子”一樣。如今當地飲用水治理進展如何？居民使用自來水的狀況是否得到了改善？究竟癥結出自哪里？12月初央視一套《生活早參考》記者再次深入黑龍江雞西梨樹區，調查居民水質情況。

　　今年12月初，記者來到離雞西市梨樹區大約兩三公里的一個小村子，村民們自發在這里打了一口井。雖然當時氣溫已經是零下20度了，又是早上7點多鐘，但是人們還是要走很遠的路，冒著寒冷來打水。他們為什么不在自己家里用自來水呢？記者隨機采訪了幾位正在打水的當地居民。

　　記者：阿姨你們好！都是咱們區里邊的？為什么跑這么遠來打水？

　　紅衣大姐：水不好，水渾。以前那個水渾的洗衣服涮碗都不能用。這會好點了，(以前)渾得就跟臟水似的。

　　綠襖婦女：老頭老太太都上這兒來背水，洗完的衣裳都洗不干凈，咱說洗衣服能對付，吃飯天天用水，你說那水不整，你說咋吃？

　　王大媽：一個月之前那個水通紅、漂白，就像洗的白米水，再加上水銹，又紅又白的是說啥樣都有，一開鍋上面有一層白沫子，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兒。

　　經了解，雞西市梨樹區城區的居民，已經很多年沒有干凈的自來水了，許多人都是到距離城區幾公里的這口井里打水來用。走在街上，總能碰見用小推車往家推水的人。

　　記者：家里的水都渾到什么程度？

　　鐵路旁推水大爺：反正攪渾，我也不吃我也不注意。做飯都是他們的事我也不管。

　　鐵路職工大叔：水里有時候都放出蟲子來，就像喂魚的線蛇，放出那玩意。

　　王大媽：有時候那缸，惡臭惡臭的。有時候還臭呢夏天。

　　駝背老大爺：這個水吃完了就拉肚，拉肚你就得買土霉素，買土霉素反過來您還喝這水，結果這土霉素啥作用也沒有，繼續還是拉。

　　由于沒有干凈的自來水，當地居民多少年都在為水煩惱。而一些上了年紀的人，沒有能力去井邊背水的，就只能買水喝了。

　　駝背老大爺：就是我們要是買水，就打兩天三天一桶水，2塊錢。這還是看人情，要不的話是兩塊五，這我們一個月浪費多少錢啊？

　　附近居民：我們是5樓，一桶水4塊錢。水費3塊8，完了我們還得天天買水喝……我們都是低工資，50斤水也就是5天，最多了。就得買，這不就是雙份的。

　　當地居民告訴記者，最近幾年，梨樹區通過賣水發家的不計其數。賣水、買水，在這里已經不足為奇。恰巧在采訪路上，記者遇上了一位剛剛賣完水準備回家的大叔。

　　賣水大叔：自來水渾的不能喝，他不買水怎么辦？

　　紅衣大媽：就是把水解決了，能吃能用，不那么渾，能吃就行。我們不用成天買水吃就行了。你看還交著水費，然后還得3塊錢一桶往上買。就是把這事解決了就行，沒有什么過高地的要求。

　　在央視《生活早參考》的節目演播室現場，曾在11月報道梨樹區飲水狀況而引發全國關注的《中國之聲》首席記者白宇，也回憶了當時的所見所聞。而“早參考”記者在12月再次深入當地調查之后了解到，“飲水難”問題被曝光之后，對當地觸動很大，自來水廠也做出了緊急調整。經詢問發現，如今梨樹區的自來水已經有了明顯好轉。

　　駝背老大爺：現在水能吃能喝了，不像以前，以前那可不叫水了。好了有五六天了。

　　當地居民王大媽也告訴我們，現在的水比之前清多了。能洗衣服、洗菜了。但是王大媽也說，雖然變清了，但還是不敢喝。

　　王大媽：現在沒人告訴我們能喝，也不知道檢測出來什么情況，突然清了也不知道加了什么，所以還是不敢喝。(展示鐵鍋)現在的水看著清了，但是用鍋煮水，里面還是一層水銹。也不知道是啥玩意，(手指甲摳鍋里的渣滓，黑的)。這水你敢喝嗎？

　　記者將王大媽家中的自來水與純凈水分別倒入兩個透明的玻璃杯里進行比較，發現現在的自來水雖然比之前清澈了很多，但和純凈水一對比不難發現，自來水還是有些發黃，雜質也比較多。由于這里不是24小時供水，當地有些居民在家中安裝了蓄水箱。記者從蓄水箱里打出一杯水，發現水也是呈黃色，還有很多紅色雜質。通過水質觀察和王大媽的描述，依稀能想象到十幾天之前這里自來水的狀況。

　　記者將這里的自來水進行取樣，帶回了北京的《生活早參考》演播室。華中科技大學公共衛生學院環境毒理學教授吳志剛也應邀來到現場。主持人李曉東和孟盛楠當場用一塊白布將水過濾后，布面果然留下了許多雜質。

　　李曉東：這樣的水如果說是供來飲用的水，想想都惡心。關鍵雞西的人民，已經被這樣的水折磨了很多年。

　　那么一旦飲用這種水，對身體會造成多大的危害？吳志剛表示，國家飲用水新標準檢測將增添到106項，是非常嚴格的，雞西飲用水肯定不達標。首先其微生物超標，將引起急性感染；另外水中重金屬超標，會引起汞中毒、鉛中毒等慢性中毒狀況。前者吃藥可以解決，后者卻能成為隱秘的健康殺手，長久下去甚至將無藥可醫。

　　引起雞西自來水危機的源頭究竟在哪里？吳志剛認為，源頭污染是水污染最大的危機。梨樹區居民自來水的源頭是穆棱河，據嘉賓白宇回憶，當時第一次去采訪時專門去源頭看了看，“一看不得了！水污染得相當厲害，已經被確定為4類水源了。上游工廠的排污造成了河流污染，水都是黑的”

　　一個月前的穆棱河污染相當嚴重，那么這條河現在是什么情況？《生活早參考》的記者也親自去進行了調查。此時正值嚴冬時節，穆陵河水已經凍得非常結實，很難觀察到水質的變化，但是記者看到，河邊原有的一些采砂場已經關閉，挖沙的機器也已經停止了工作。當地環保局李局長在接受采訪時表示，“發現上游河水污染之后，我們進行了部門聯動，把這些工廠都緊急關閉了。”

　　雖然關閉了工廠，但由于穆陵河近些年水位下降嚴重，基本失去了自凈的能力。所以被污染的河水，短時間內很難恢復到非常清澈的狀態。白宇認為，關停一些違規排污的工礦企業只是第一步，“接著還需要對河流進行污染處理，同時檢測也要跟上，不是說工廠停了，水中就沒有污染物了。”

　　然而，水污染事件并非雞西個案，近年來在全國范圍內頻頻發生。太湖藍藻爆發、洛陽澗河被染成“紅河谷”等事件，讓所有的中國人都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現實：中國的飲用水水質，由于工業污染，成整體惡化的趨勢。

　　國內首部全面反映中國水資源的大型紀錄片《水問》在拍攝過程中曾走訪了多位水問題專家，其中中科院院士王浩說道，“中國過去的水質并不是這樣的，現在污染多了，在水中檢測到了2000多種化學物質，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多的化學物質在人體中慢性的積累，它長期的有毒有害作用到今天還沒有完全認識清楚！”僅從2001年到2004年，中國范圍內各種飲水危機就發生了3998起，幾乎每兩天就發生一起。全國范圍內，有三分之一的河流已經被污染。

　　目前，我國很多河流湖泊都面臨水質下降甚至污染的危機。那么污染到什么程度的水就無法再作為生活用水的源頭水了？對此吳志剛認為，雞西的水源如果仍然是4類水體，就達不到飲用水取水標準，而全國很多河流湖泊已經變成4類水了。如今缺水問題日益嚴重，除了自然原因之外，源頭污染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那么自來水廠可不可以通過凈化，讓污染的4類、5類水變得純凈？國家建設部城市供水水質監測網北京監測站總工程師顧軍農通過在《生活早參考》現場做的一個小實驗，作出了解答。

　　顧軍農表示，我國90%以上的自來水廠都是采用的傳統工藝：混凝、沉淀、過濾，消毒。這個過程統稱為“澄清”，多采用混凝劑混凝劑和過濾材料等，目的主要是為了改善感官性指標、渾濁度，比如肉眼可見物。

　　通過現場實驗發現，一些清澈的源頭水，用混凝劑進行澄清之后變得清澈；而一些污濁的源頭水，用混凝劑對其進行澄清之后并不能徹底變干凈。這說明自來水廠傳統的“澄清”工藝，不能把4類、5類水體進行徹底澄清。

　　據專家介紹，4類、5類水體微生物超標嚴重，甚至化學污染物也是嚴重超標。而傳統凈水工藝中最重要的一步是“消毒”，即對四類水體進行氯化消毒，需要加大用量、加長時間，非常容易產生大量的氯化消毒副產物，比如三氯甲烷，是致癌物質，對人體危害很大！不僅如此，被工業廢水污染的水中，可能存在大量的砷、汞、鉛、鎘等有毒物質，直接導致重金屬中毒，甚至危及生命。因此，應嚴令污染水作為飲用水水源！

　　我國新的《生活飲用水衛生標準》將從2012年7月1日正式實施。新標準由原來35項增加到106項，未來可能會出現大量原來符合舊標準的自來水不再符合新標準。因此，只有選擇3類及以上質量的水源水，改良生產工藝才能符合新標準。

　　如果說一旦源頭污染，常規凈化處理辦法難以生效，那么雞西梨樹區自來水現在是采取什么凈化工藝呢？ 在《生活早參考》記者實地調查中看到，梨樹區自來水廠新的廠房正在進行緊張施工。經了解，新水廠的建設工程其實從今年3月份就已經開始設計，5月份正式動工。而在今年八九月份，由于新水廠的施工造成了源頭穆棱河水的渾濁情況加劇。

　　自來水廠長：有一個月水確實渾……梨樹區發展快，用水量增大，所以我們干了兩條滲渠，就那一個月，水確實渾，給百姓帶來了不方便。

　　本月17日，梨樹區新安裝的自來水凈化系統已經正式投入使用，據雞西市疾控中心對近期梨樹區自來水進行的采樣檢測結果顯示：水樣的菌落總數達到國家標準，并且未檢測出大腸桿菌。然而這份報告僅僅是檢測了兩項指標，按照國家規定的另外104項指標還需要當地疾控部門進行嚴格的取樣檢測。記者采訪期間正趕上梨樹區領導班子換屆，新區長上任當天，直奔自來水廠進行了察看。

　　孟盛楠：只有關注民生、才能改善民生。

　　白宇：政府一定要加強和老百姓的溝通。你們看，自來水廠3月份就開工了，老百姓不知道；8月份開始挖滲渠，影響了水質，也沒有及時通知到老百姓。現在水清了，是否達標，能否飲用，也沒做好反饋工作。所以還需要加強與百姓的溝通。

　　李曉東：雞西只是全國飲用水安全危機的一個縮影，我們希望通過節目，把對居民飲用水的關注折射到全國的各個角落。

　　孟盛楠： 如果您有任何疑問，可以登錄新浪微博進行討論，并希望您繼續關注《生活早參考》為您奉獻的系列節目《尋找一杯安全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