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豚未來60年內或減少七成
珠江口海域的污染面積和程度總體上保持穩(wěn)定，但富營養(yǎng)化仍是珠江口海域海水水質面臨的最主要問題
運氣好時，在珠江口，駕船出海的人們可以看見中華白海豚在空中躍起，但這一幕將越來越難看到。
中華白海豚，集中棲息在珠江口和廈門海域。上世紀60年代在上述兩處海域甚至隨處可見，現在卻成為瀕危物種。
近期香港的一項研究結果顯示，在香港水域與珠江口的白海豚體內積聚了大量有機污染物，長遠可能會瀕臨絕種，預計珠江口的白海豚數量會在未來60年大幅減少七成。
白海豚的失落緣于它們所棲息的這片水域——珠江口的污染。珠江口已經連續(xù)十數年位列最差級別的劣四類海水。2012年環(huán)保部公報顯示，珠江口和長江口、渤海灣等五大海灣“水質極差”。
盡管此后廣東官員出面表示“無數據說明珠江口水質最差”，但珠江口的水質污染嚴重已經是不爭的事實。近年來，珠江流域的下游——廣州、東莞、佛山、深圳等珠三角城市砸下真金白銀治水，收效卻甚微，源遠流長的南粵母親河依然不能擺脫以嚴重污染入海的歸宿。
污染入海
珠江發(fā)源于云貴高原烏蒙山系馬雄山，流域包括中國中西部六省區(qū)及越南北部，由東、西、北三江及下游三角洲諸河匯聚而成，在下游從八個入海口注入南海。三江匯合、八口出海，是珠江的一大特點。
這條中國南方最大的河流干流總長2214公里，流域面積為45萬平方公里。被譽為南粵大地的母親河。而這條母親河近年來卻屢屢“有恙”。
2012年，珠江口幾度上了環(huán)保部的“黑榜”。當年6月，環(huán)保部通報全國環(huán)境狀況時稱，珠江口與長江口、渤海灣等五大海灣水質極差。
《2012年廣東省海洋環(huán)境狀況公報》（下稱《海洋環(huán)境公報》）顯示，廣東省近岸海域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質量持續(xù)惡化，劣四類水質海域主要集中在珠江口等河口海域。2011年，全省共發(fā)生16次赤潮，為近5年來之最。
海域污染看似與生活在內陸城市的人們關系不大，實則密切相關。專家稱，海域污染直接反映的，便是持續(xù)化的江河污染。海域污染還意味著海產品品質下降。污染物聚集到珠江口等河口海域、近岸海域，會危及近海生態(tài)系統(tǒng)的穩(wěn)定。
2012年海洋環(huán)境公報顯示：珠江攜帶入海的污染物量為：亞硝酸鹽氮30973噸，位居全國主要河流入海第一；總磷152205噸，也位居第一，硝酸鹽氮426475噸，僅次于長江；石油類9873噸，僅次于長江和錢塘江；COD（化學需氧量）；46484噸，僅次于長江、錢塘江和閩江；重金屬3726噸、砷725噸，均僅次于長江。
魚類等海洋生物也在惡劣的水質中逐漸退卻。中國水產科學院珠江水產研究所研究員李新輝曾對媒體表示，離珠江口比較近的河網，水質很差，由遠走近會有臭味，水色呈黑色。里面的魚類種類有幾十種，水面魚量（每平方公里水面的含魚量）只有幾噸。與之相對比的是，到珠江上游地區(qū)二類水質中，大概有100種魚，水面魚量有上十噸。
然而，與珠江口的“惡名”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珠江流域主要江河水質總體較好。珠江流域水資源保護局（下稱“珠江委水源局”）教授級高工李學靈向《第一財經日報》記者表示，珠江流域水質整體穩(wěn)定，并且保持在相對較好的狀態(tài)。當然，也有局部地區(qū)污染嚴重，比如云貴源頭區(qū)一些水量少、人口密集的地方，以及下游珠三角地區(qū)，由于人口高度集中、工業(yè)發(fā)達，這些地方的小河涌污染嚴重。
目前，珠江水利委員會（下稱“珠江委”）每年均對珠江流域2萬多公里的主要河段進行監(jiān)測、評價，從多年的監(jiān)測、評價結果來看，整個珠江流域水體水質保持在Ⅰ至Ⅲ類水標準以上的河長達到70%以上，Ⅳ、Ⅴ類水占不到20%，劣Ⅴ類水體只有很少的河段，污染河段主要集中在珠江的上游與珠江三角洲，俗稱污染在“兩頭”。
不過，也有專家指出，珠江口水質“極差”有評價指標的差異。珠江委對珠江口有著長達30年的監(jiān)測。李學靈稱，珠江出海口的水質還是不錯的。以2013年12月的監(jiān)測數據為例，八個出口中，有好幾個口門都達到了地表水Ⅱ類水的水質標準，只有一個口門的石油類指標出現超標現象。
李學靈指出，環(huán)保部公報的珠江口水質評價數據主要是珠江口近岸海域的數據，而海水和地表水的評價指標體系、分析方法與標準均不同，所以珠江口八大口門地表水質評價結果與近岸海域海水評價結果表面上看存在一些差異也是正常的。
主因是陸源排污
多位專家均表示，珠江口長期嚴重污染，罪魁禍首是陸源大量排污。
中山大學環(huán)境科學研究所一篇名為《珠江口水環(huán)境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探討》的論文中提到，淡水徑流是珠江口污染物的主要來源。從最近幾年的研究中發(fā)現，珠江徑流入海污染物主要有有機物、汞、石油、 無機氮、無機磷等。通過八大口門進入珠江口的有機物占河口總來源的80%以上。
這篇論文還提到，近年工業(yè)廢水直接排海量比以往有所減少，但生活污水和海上污染物排放量卻有增加趨勢。隨著沿海經濟的發(fā)展，污染物排海量近期內不會有明顯的減少，特別是新的難降解有機污染物入海量將呈增加趨勢。
中山大學環(huán)境科學與工程學院教授李適宇指出，雖然氮、磷本身不是有毒物質，但是超標會造成富營養(yǎng)化。氮在降解的過程中會消耗氧，會促進浮游植物的繁殖，使藻類瘋長。
廣東省海洋與漁業(yè)局根據近10年監(jiān)測數據比較分析，珠江口海域的污染面積和程度總體上保持穩(wěn)定，但富營養(yǎng)化仍是珠江口海域海水水質面臨的最主要問題。珠三角人口稠密、經濟發(fā)達，沿途接納的工業(yè)、種植、畜牧和生活污水通過珠江八大口門隨徑流進入珠江口海域共同構成污染。
多位專家表示，要科學評估珠江口的承受能力，給出各河流允許的入海污染物容量，從陸源污染控制中，實施入海污染物總量控制制度對保護近岸海域水體質量是十分有效的辦法。
這也是珠江委目前正在做的事情。李學靈告訴《第一財經日報》，珠江委根據各個水功能區(qū)的不同要求，制定了各水功能區(qū)的限制納污排放總量。目前這份報告已經流域內各省有關部區(qū)協調，上報水利部，正等待國家批準。如果那個河段排污總量超過了限制排污總量，可以通過區(qū)域限批等手段來要求地方進行整改。
珠江委水源局另一名教授級高工劉晨告訴本報記者，2005年水利普查的數據顯示，珠江流域主要排污口有8000多個。目前珠江委在大的排污口都分布有監(jiān)測點。
多地重金治水
珠江及其支流的污染，始于改革開放初期。當時，工業(yè)以雨后春筍般出現，珠江兩岸也豎起了一根根廠房煙囪，工業(yè)廢水和生活污水晝夜不息地流入珠江。近年來，地方政府陸續(xù)砸下真金白銀治水。2010年亞運會前，廣州更是有過“一天一個億”的治水壯舉。
2008年，廣州市財政一般預算收入是622億元，但在治水方面的投入將近500億元，時任廣州市市長的張廣寧說，廣州在治水上要“舉全市之力”。
早在上世紀90年代，廣州就已開始對城市河涌污水進行治理。1998年，時任廣東省委書記的李長春對廣州提出“到2003年初見成效、2005年不黑不臭、2010年江水變清”三個階段性目標。為了檢驗治理效果以及增強廣大市民的環(huán)保意識，2006年，廣州開始選擇在豐水期組織超過3500名市民橫渡珠江，參與的人員通常也包括廣州市委書記、市長等政府官員。廣州市市長陳建華去年則表示，廣州在未來幾年的治水中將繼續(xù)投入140億元。
然而亞運期間的重金治水卻并未取得長遠的效果。亞運會過后三年，廣州市環(huán)保局2013年6月13日首次在網上公布的數據顯示，在廣州市50條河涌中，有39條河涌水質為劣五類。
對此，多位專家在接受《第一財經日報》記者采訪時均表示，治水是一項長期工程。
“十年前廣州珠江的腥臭味比現在嚴重多了。”劉晨說，“治水效果肯定是有的，現在雖然還沒那么清，但是至少無味。只是說離人們的要求還有距離。”劉晨表示，治水不是能立竿見影的工作，水質跟水流、季節(jié)、降水量、潮汐等多種因素都有關系。在這么多綜合作用的影響下可能某個時段會有些反復，這是正常的。而珠三角地區(qū)的小河涌納污量大，天然流量小，當然污染情況比較嚴重。
“80年代開會說要投一百億治水，一個省領導當場問這一百億投下去珠江水就清了嗎？沒有人敢保證。現在依然一樣。”李學靈也說。
廣東中大環(huán)保科技投資有限公司秘書長肖飛曾告訴《第一財經日報》，治水的前提是要搞清楚地方水污染的實際情況，對癥下藥。治水是一個系統(tǒng)性的工程，不僅源頭要得到治理，城市管理也要相應跟上。
“最怕政府雷聲大雨點小。”肖飛說，其實深圳在治水上的投入早已超過千億，但是搞了一段時間后沒效果，政府就灰心了。肖飛認為，在觀念上，地方政府一定要認識到治水的長期性、復雜性和系統(tǒng)性。他還認為，不能完全依賴政府投資，要把民間資本引進來。
對于陸源排污，政府不斷在下功夫。2009年，廣東省財政將海洋環(huán)境保護經費納入省級財政預算，從2009年到2013年共安排資金31.77億元，其中27億元用于支持粵東西北地區(qū)污水處理設施建設，減少向海洋排放污水。
強化流域管理
正如地方政府在治水時常為“九龍治水”感到煩惱，在職能上從宏觀層面對珠江水資源保護做出努力的珠江委同樣也面臨類似困惑。李學靈認為，在珠江治理上應強化流域管理。
“河流不是按照行政區(qū)域來流的，是按照流域來流動的。”劉晨說，現在是各部門管各部門的，缺乏綜合考慮，環(huán)保部門考核環(huán)保，水利部門考慮水流。在宏觀的管理上存在脫節(jié)。如果不按照自然條件來管理會有很多事倍功半的情況，或者會做一些重復工作。
目前環(huán)保部門按照行政區(qū)域在全國范圍內劃分了六大督查中心，珠江流域涉及到環(huán)保部門的西南、華南、華東三大督查中心，對接起來十分麻煩。劉晨認為，水利部按照流域來劃分七大流域是比較科學合理的。比如防洪抗旱時，上、中、下游要如何調度，是可以統(tǒng)籌協調、步調一致的。
為解決這樣的問題，珠江委目前正積極推動建立滇黔桂粵四省（區(qū)）水資源保護與水污染防治協作機制，力爭跨省跨部門參與，推動流域的統(tǒng)一管理，加強上下游之間的合作和信息溝通。
今年水利部會同國家發(fā)展和改革委員會等十部門聯合印發(fā)了《實行最嚴格水資源管理制度考核工作實施方案》，專家認為，這標志著中國最嚴格水資源管理制度考核工作全面啟動。
2011年中央1號文件和中央水利工作會議明確要求實行最嚴格水資源管理制度，確立水資源開發(fā)利用控制、用水效率控制和水功能區(qū)限制納污“三條紅線”。目前，12個省（市）出臺了最嚴格水資源管理制度具體考核辦法，山東、廣東、江蘇等省已率先開展了考核工作。
這一考核將被作為對各省份領導班子的綜合考核評價的重要依據。年度或期末考核結果不合格的省級政府，要在考核結果公告后1個月內，向國務院做出書面報告，提出限期整改措施。這顯然將給地方政府肩頭上的治水壓力加碼。
根據水利部目標，到2015年全國用水總量力爭控制在6350億立方米以內；萬元工業(yè)增加值用水量比2010年下降30%以上，農田灌溉水有效利用系數提高到0.53以上；重要江河湖泊水功能區(qū)水質達標率提高到60%以上。